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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之间从来都不是生而平等的。
确实很多时候人们会用努力就能够达成一切的说法来说服自己,但肯去用心努力并且拥有坚持下去直到看到曙光的毅力这件事情本身,也已经是一份很了不起的天赋了。只是即便是它,也没有办法和那些一开始就拥有与众不同的条件的人,相互比拟。
一个最常见的西海岸农民的父母也肯定是农民,出生在农家的孩子,长大了会娶的也是另一个农家的孩子。他们并不拥有土地,只是为领主大人们种田养猪,获取微薄的收入。
例如科里康拉德这样的国家是少部分的例外,因为是佣兵出身的缘故,这个国家高层的贵族们也不在乎那些下级的农民,所以在这儿生活的农民们反倒是拥有了一定的自由。在自给自足的范围以内他们可以在国境之中圈地种田而无需缴税,毕竟相比起来佣兵们能够带来的收入才是大头。
种植的粮食因为地区的不同会有一些差距,从大面积种植的小麦和水稻到农民们自己种来充饥的木薯和番薯,农作物拥有不少的区别——但养殖的牲畜,却有着极大的共通性。
里加尔大6上是没有真正驯化的家猪的。从西往东所有的猪类都是放养式地饲养,这种杂食性的生物能够把吃下去的所有东西全部转化为蛋白质的能力是人类最初盯上他们的缘故。但也正是因为是这样放养的,乱吃东西的猪身体里头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寄生虫。
这样的猪肉必须被完全煮熟才可以食用,相比起各种食草动物以及禽类鱼类猪肉的营养价值十分缺乏,但即便是这样的东西,它仍旧不是最为下级人数也最为广大的农民们所能够每天吃得起的。
事实上,在普遍都相对贫瘠的西海岸各大王国当中,就连一些骑士和男爵之类的较小的贵族,都只有在宴请宾客的时候才能吃肉吃个爽。
我们曾经在亚文内拉那一段的章节当中描述物价的时候提起过一大盘的放养猪肉是六个丹诺,但这个价钱仅限于相对富足的亚文内拉那一侧,在更多的更为贫瘠的西海岸的其他地区,它恐怕要上涨不少才行。然后若是不考虑诸多的复杂因素仅仅片面地以这个物价衡量标准取出来作为大众化的标准的话——所谓一大盘的放养猪肉——其实大约只是半公斤不到的层次——的相同的价钱拿去购买稻米或者面粉的话,直接可以买上个好几公斤。
十个丹诺。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最普通的农民,一天下来的收入换成钱币的话会拥有的数值——而通常这都是以食物之类的东西作为替换的。在收成好的日子里,农民或者牧民会获得稍微高一些的收入,而收成不好的时候,忍饥挨饿也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比农民的等级地位稍微高一些的是工匠,即便是最刚刚成为学徒的人也通常可以获得十五到十八个左右的丹诺每天的报酬,他们的三餐可以稍微丰富一些,除了谷物还可以吃上一些鱼虾蟹类。并且除了果腹以外还能够留下一些余钱来置办一套新衣裳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但工匠并不是这么好做的,先你得有一个较好一些的出身家里有些钱父母本身就是工匠或者亲戚是工匠之类的,否则要去随随便便找到一个师傅愿意带你,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人和人之间并不都是生而平等的,这个时代的农民们可以选择的道路实在是十分地稀少。他们无法成为领主贵族之类的强大人物,就算认认真真一辈子埋头苦干当个工匠或者农民吧,光是糊口就已经十分困难一不小心遇到了战争还得被强制征召去打仗。而即便是在和平的日子里头,遇上了盗贼一个表现不对或者是到街道上的时候上头的领主大人骑士老爷觉得你碍眼了——
死,是常有的事。
没有出头路,连饭都没法吃饱。在用血统和出身决定一切的社会里头,他们永远无法成为贵族,而余下的看起来貌似是“希望”貌似是“出路”的东西,自然就只剩下高风险也是高回报的与战斗相关的职业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论是选择成为刀头舔血的佣兵还是紧张兮兮生怕被人逮住的盗贼,实际上都是为生活所迫。若是可以和和平平地种种田就过得美满幸福的生活,肯定没人会想去做这种事情。但如今这世道,会有这种想要过点田园牧歌生活想法的,也就那些本身就出身华贵,吃饱了没事干的贵族公子哥大小姐们了吧——农夫屏住了呼吸。
麻布制成的衣裳脏兮兮的——你永远可以从一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的材质判断出来他的地位和身份:西海岸本地并不盛产棉花,就连绵羊也只是少量饲养,只能靠海上贸易获得的羊毛和棉布因此自然就成为了少部分收入较高一些的商人以及贵族还有高等级的佣兵们的专用。至于最为普通的平民,他们身穿的当然就只有亚麻制成的并且一般很长一段时间才清洗一次的衣物了。
“……”青草透过衣服的袖子扎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周遭的三十来名类似装束的同伴们骂骂咧咧地出巨大的噪音潜伏在这一片区域,他们使用的武器多数是木制的草叉和棍子,只有少部分才是较好的斧头。
“嘿,你说那些骑士老爷真的会付给我们一个艾拉银币的工钱么。”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这样说着,这一句话立马引起了熙熙攘攘的讨论,人们的话语当中多数都夹杂着难以置信和无法掩饰的喜悦,许多人都开始念叨着自己拿到了钱以后要怎么做——多数都是想要大吃一顿,还有一些人则是想要买一件好一点的衣服用来追求某位姑娘。
“兄弟,你想要怎么花呢?”见农夫没有开口,那个自来熟的年轻人靠近了过来这样说着。农夫回过头看向了这人,那是个一头黄白皮肤的中部地区的人,相比起他自己这样生性腼腆棕皮肤本地人来说要更为热络得多,农夫想着,这样的性格可真好:“……去作为学费。”
农夫说,声音非常小,年轻人似乎没有听清,于是再度询问:“哈?”对方拉长了音这样问道,而他再次开口用仅仅稍微高了一些的声音这样说着:“……当学费,去学习打铁。”
“呃……”增高了一些的声音不止那年轻人周围挺多的人也都听到了,本来只是一心想要把这笔“快钱”拿去大吃大喝一下的众人都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是呢……拿去当学费的话确实要比这样好。”他们也都开始这样思考着,熙熙攘攘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不少人都开始阐述自己想要干嘛——去买一些鸡蛋孵化小鸡开一个农场;用这笔钱去收购东西当个行脚商人;思路被开拓的人们兴奋地描绘着未来的光景,而那个黄头的年轻人则靠了过来,小声地对着他开始说话。
“嘿,兄弟,我决定等会儿跟你一块儿行动了,如你所见,我俩似乎就是这里唯一的聪明人了。”
“那些蠢蛋多半不清楚,我们的目标可是职业级的佣兵,待会儿冲的慢一点——”“他们出现了!”一个粗豪的嗓音用索拉丁的方言大声地这样喊着,年轻人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不悦的神色,他咬着牙转过头似乎打算开骂,但这会儿高喊着的那人却拿着木叉已经是冲了下去。
“嘿啊啊啊!”杂草丛生的半坡上起的这一声战吼引动了后面一大帮人的热血,按照雇主的要求趴在这儿埋伏着的他们都起了身哇哇乱叫着朝着下方冲去,那四人四马的队伍似乎全无防备,冲着赏金第一个跑下去的那个拿着木叉满脸大胡子的中年农夫眼看就要捅到了为那人的肚子了——
“锵——咔——”“咚——”“呲沙沙——”
银光一闪,草叉叉头冲天而起;脚腕一抬,肮脏农夫摔倒在地。炙热的泥土地面上农夫滚了一身的白灰:“咳咳、咳咳咳——”但被烟尘呛到的他并没有就此退缩,而是抓着剩下的那半截木棍再次冲了上来。
“哈啊啊啊啊——”身后冲刺的那些人这会儿也跑到了这边,马匹因为人们的战吼开始出不安的鸣叫,其中两匹马更是慌张地原地打转,四人当中并非武者打扮的那名少女因为马匹突然的动作而有些惊慌地“啊”了一声差点落马,瞧见了这个软柿子的农民们当先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就冲了过去。
“你们都想死吗,给我退下!”在她旁边同样靠后的另一匹马上面坐着一个红头的索拉丁人,他用本地的语言这样大声地呼喊着,但这句话语并不能够阻止双眼当中已经只剩下报酬的农民们,相反,这种形似示弱的表现让他和那名少女一并都被盯了上去。
“打他!打那个红头的!”
“……你们这!”佣兵被打乱了节奏,他一只手抓着缰绳屁股死死地坐在马鞍上,然后另一只手想要去抓腰间的剑柄。但就在这时候那匹本来就十分焦躁不安的马因为各种朝着自己捅过来的棍子以及人们的叫骂和吼声而陷入了混乱,不少人想要去抓上头的红佣兵,而战马则因为受惊本能地就抬起了身体然后前脚踢出。
“嘶吁吁吁——”“砰咚!”重达数百公斤的战马前蹄挥出的这一下直接踢碎了一个农民的下巴和另一个农民的额头,鲜血和脑浆四溢他俩当先就死在了那儿,围着这后面两人的十几名农民这会儿都呆住了,但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在后面喊了一声:“为他俩报仇啊!”他们的震惊就在一瞬间转化成为了愤怒。
“哈啊啊啊啊!”高喊着向前冲过来的农民们投出了手中的武器,而那名红的佣兵明显没有马上战斗经验的弱点在这会儿也显现了出来,他掌握不好马背平衡以至于在战马起立的时候只能慌张地去抓住缰绳以控制自己不摔下去,而这会儿农民们冲了过来连剑都没有办法拔出来变得任人宰割。
“哈啊啊啊!”“嘶吁吁吁——”长长的木叉朝着战马的肚子还有胸口捅去,轻而易举击穿了它的皮肤之后让燥热的马血狂涌,吃痛的战马出一声哀鸣开始向下倒去,而这时候马背上的那名佣兵一蹬马镫朝着地面上就扑了下去舍弃了自己的座驾。
“打倒他们了!”狼狈不堪滚了一身子灰的佣兵的模样让农民们士气大振,虽然他们也死了两个人但是重重摔倒在地的战马看起来仍然像是一次伟大的胜利,他们向着落地的佣兵涌了过去,胜利的天平看起来就要朝着他们这边涌来——
下一秒钟,一切改变了。
位于前方的那一男一女两名佣兵,像是要逃跑一样驱马跑出了一段距离,然后调转马头单手持剑冲了回来。
加冲锋起来的战马势不可挡,单手挥舞的大剑直接就可以连人带棍劈成两半横飞出去。“哈啊啊啊啊!”但头脑已经热起来的农民们被簇拥着,簇拥着,只是十几个人挤成一团地,拦在了它的面前。
“砰——轰!!”两匹战马,奔跑起来。
精钢制成的长剑,端平直刺。
只需稳住自己的身体,甚至不需要做任何的挥砍,只是借助这份巨大的冲力——
势如破竹。
连防具都没有的农民们三三两两地倒下,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只要遭受到一次攻击他们基本上就已经没有了性命,朝着那名红佣兵涌去的那后方的十几人因为声音而转过头看向了这边,而这一望,就成为了他们人生当中的最后一眼。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西瓦利耶人缘何能够用重骑兵冲锋称霸整个西海岸成为最强王国的事情在这里可见一斑,骑兵对于步兵压倒性的优势让仅仅一次冲锋就有接近二十名农民死掉——人们开始迟疑了,仅仅剩下十来人的他们愣愣地拿着手中的武器呆在原地,他们还没从刚刚击倒战马的喜悦之中回过神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这一侧到了另一侧,那两人抓着缰绳开始减缓度打算转头回来,而那名摔倒在地的红佣兵这会儿也缓缓地直起了身体——抽出了长剑。
“锵——”
鲜血四溅,又是一地死尸。
“我……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炽烈的太阳光到了这会儿已经有些减弱,因为长距离的行走他感到自己的脚底有些酸痛,但比起这一切,带给他更大冲击的恐怕还是那压倒性的屠杀的一幕——如果不是这人拉了一下自己的话——他不敢再想下去,而前面那个黄头的小伙子则再次用他那咬着牙的样子小声地说:“不,别担心,我的兄弟,他们又不知道真实的情况。”
“你瞧,我们活着回来了,所以我们理应去获得那份报酬,不是吗。”对方这样说着,他迟疑了一下,欺骗那些骑士老爷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主意,可是一个银币的报酬实在不是可以轻易放弃的。
“对……对的,是的。”他连连点头,然后两人就回到了自家的村落——那些骑士老爷仍旧驻扎在这儿,他们从路旁挂着华贵马鞍的战马就可以看出来这一点。
“冷静点,让我来说话。”黄头的年轻人回过头露出了一个让他安心的微笑,而这会儿刚好就有两名骑士老爷骑着马从村门口走了出来。
“尊贵的阁下!尊贵的阁下——我说——”黄头的年轻人靠了过去,他在那儿眉笑颜开地说着,一边兼顾着手舞足蹈——这真是好啊——农夫想着:对方这种开朗的性格假如自己也可以学会就好了。
他并没有听清楚对话的内容,因为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从那名交谈的骑士眼角带笑地点了好几次头的模样看来,显然这一切是能够如同愿望那样实现的——在这以后,就老老实实地当一名铁匠学徒,绝对不要再去考虑这样的事情了,他想,绝对绝对不要再掺和这样的事。
“嘿——”黄头的年轻人似乎和对方谈妥了,他转过了头朝着这边大笑着招了招手,农夫也露出了微笑,但在下一个瞬间有些什么银亮的东西照射到了他的眼角,使得他不由得眨了眨眼。
“呃——”农夫伸出了手去想要去提醒自己的“好兄弟”,但是一切已经太迟。
——眼角带笑的和善骑士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紧接着,一剑穿心。
“咳——”笑容还没有散开的黄头的年轻人咳出鲜血摔倒在了地上,农夫愣愣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而骑士们则驱马向前。
“你也,想要获得报酬吗?”他呆滞地抬起脸看向了高高在上的骑士,对方满脸的笑意到了这个距离才能够看得清楚没有任何的温和只有满满的嘲讽,那道嘴角的弧度农夫这辈子永远也没有办法忘却。
“哈哈哈哈,这怂货吓傻了哈哈,报酬,别笑死人了啊……就你们这些垃圾还能够干的掉他们。”呆滞在原地的他就仿佛是路边的一块小石子一般被骑士所无视,戏弄式地在他的麻布衣服肩膀上擦干了剑尖的鲜血以后那人把长剑给收了回去,然后驱马继续向前。
“看来,还是得我们亲自出动了。”面朝下扑倒在路中央的黄头的年轻人胸口的血开始蔓延,在左肩带着一大片鲜红呆愣在原地的农夫的相反方向,那两名骑士这样说着,缓缓地拉开了距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