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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在酝酿。
仅以数据,仅从理论的角度而言,他们占据着优势。
5人的小组面对仅仅一个对手,而且还是受了伤,残废了的。持一米多木质长杆的有3人,用简易远程的1人,还有1人随机应变。
纸上谈兵者多半会说:“人多力量大,这样的组合已经足以确保取胜。”
人多确实力量大,但也要看是什么人。
同样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壮年男性组成的队伍,那么增加一名成员意味着战斗力可以呈倍数上升。如果他们面对的是同等级的对手,那么除非决策出现致命性失误,基本上不可能战败。
但敌人和队友都不是那种理想处境。
站起来有两米多高的食尸鬼尽管体格相对纤细体重却也有90千克,毫无脂肪全是肌肉的它全速冲刺起来,重装持巨盾的骑士多半都会被冲的一个踉跄——那就更不要提由米拉、樱和因为失血而虚弱的弥次郎组成的前卫阵列。
刚接过手洛安少女就注意到锄头的头在晃荡,这一户农家估计是失了地的,宝贵的农具都放了很久没去保养,落灰又发锈。
劣质的武器,未经训练体格不够强大的队友。
它会怎么选择?冲击阵列?还是袭击向屋顶上的璐璐——因为后者刚刚两次进攻,并且食尸鬼很明显可以轻松跃上屋顶——但更重要的是。
——会出现人员伤亡吗?
这是第一次。
过去和贤者分开战斗需要自行决策的情况也有之,但她从未担当领队指挥的地位。
以往我们的白发女孩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安危,思索如何配合同伴。但如今她待在了这个位置上,需要以小队作为单位思考所有成员的个人能力、安危以及心理状态。
她全力以赴试图像贤者那样把控所有要素并且冷静梳理,但在面前摆着这么一个具有威胁且随时会付诸实际行动的对手时,她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于是压力累积了,加上之前战斗造成的疲劳和神经紧绷,米拉慢了一拍。
“咻——!”食尸鬼直接冲向了她,它果然打算优先解决首要的而且也是造成过最大伤害的目标。
樱咬牙试着用草叉向着它攻击过去,然而缺乏战斗经验又力量不足的她半道攻击就歪了,一个踉跄草叉直接在还差20公分能命中食尸鬼的地方扎中了泥地。
弥次郎反应了过来,以高段大上位的姿势举起了铲子——他刚刚目睹了米拉的劈砍,知道这样的攻击足以击穿食尸鬼的骨骼。
小少爷多年的训练没有白费,他握住铲子末端迅猛凌厉的攻击准确无误地命中了下伏冲刺的食尸鬼的天灵盖。虽是钝刃但仍旧具有相当杀伤力的铲子狠狠地命中了这头怪物,使得它的冲刺忽然一顿——这为想太多导致反应不过来的米拉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抱歉!”“先专心!”她大声喊着挥舞起了锄头,而弥次郎用力地把铲子往下压控制住这头食尸鬼以方便洛安少女瞄准,同时吼道。
“喝!”重心前置又有磨利了的扁刃用以松开坚实泥土的锄头可谓是钝器和锐器的结合,因为食尸鬼的疯狂扭动米拉最后只能瞄准目标最大的背部挥舞。
“啪!!”“嗷!!”虽然又锈又钝,但它凭借分量还是成功地砸了进去并且似乎打断了一根肋骨。
食尸鬼发出了痛苦的咆哮——紧接着将没有爪子的那一只右前肢横着一挥。
“啪嚓!!”“咚!”卡在它背上的锄头杆子应声而断,握在手里的半截因为惯性拍在了米拉自己的脑门上,使得洛安少女一瞬间头昏目眩。
“死!”以和人语言说着简单词汇的食尸鬼紧接着一扭身体“咔!!”的一声就使得弥次郎手中已经腐朽不堪的铲子只剩下一根木杆。断掉的铲子头和半截锄头还插在身上,但头部和背部接连遭受重创的食尸鬼却狂暴无比地立刻转过身看向尚未恢复过来的洛安少女,直直就扑向她这个给它造成了最大伤害的敌人。
所幸他们不止两个人。
“哈啊啊啊啊”之前挥空了的樱端平了草叉发出颤音大叫着冲了过来,误打误撞直接就把草叉捅穿了正转向米拉的食尸鬼的侧腹。
“嗷!!”约莫有小臂长度那么宽,接近整条手臂长的草叉攻击部捅穿了柔软的腹甲并且余势未消直接把它带着钉在了泥地里,樱本能地松开了手大喘着气脸色苍白地退后了几步,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救了她一命,因为倒地的食尸鬼立刻开始乱刨了起来,如果她还站在那附近势必会被抓伤。
“咳咳——嘶——”队友所争取的时间让洛安少女也拉开了距离,三人重新退到后方。幸亏只是被残余的惯性敲中,稍微眩晕了一会就反应了过来,连破皮都没有。但每当这种时候她就无比想要一个平时会因为沉重闷热和影响视野而不为旅行冒险者所中意的头盔。
“你把草叉也——”弥次郎瞪了一下樱,但花魁用更狠厉的眼神瞪了回来使得他缩了缩脑袋:“你认真?!”
一次交锋,3把长杆武器,2损1失。
又只剩下战刀和各种短兵了,食尸鬼疯狂地抓刨着使得几人无法靠近达成致命伤,屋脊上的璐璐丢了几次石块,但因为武器是临阵制成的缘故命中率和杀伤力都十分低下,几次命中也只是让它的咆哮声更加愤怒了一些。
“死!”
“死!”
一直用沙哑的和人语言念叨着这个词汇的食尸鬼使得周围的住户们疯狂地搬来各种家具抵上门。
大门一闭窗户一关,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周边这些住户全部出来的话最少能凑个二三十人的战力,若是他们把家里能用的东西都拿出来的话,多半是能赢的。
但也许会有牺牲,而谁都不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所以把门窗紧闭,拥抱你的家人一起躲藏在桌子底下。祈祷它去杀其他人。
这不能怪他们懦弱。
这只是人。
会拼上性命去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人确实是英雄。
但英雄往往都死得早。
只能靠自己。
弥次郎大喘着气,头发四散,刚刚用力使得他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血液浸透了缠绕止血的布料。因为剧烈运动和喘息而更加用力泵动的心脏使得出血停也停不下来,他的面色开始变得更加苍白,要是这样失血下去就该晕眩抽筋了。
樱的双腿在打颤,刚刚的冲刺让她一阵后怕,要不是身后没能派上用场的博士小姐过来搀扶着她,只怕整个人就要软倒。
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能够战斗了。
健康状态和残存体力,以及战斗意志和经验都是米拉自己一个人最佳。
该怎么做?
她其实知道答案。
不择手段的佣兵的答案是——让队友先撤离去求援,武士们可以用弓箭射死他,全身着甲可以抵御它爪子的攻击冲上去以长枪捅死。而自己的老师哪怕只拿着一把短刀也可以轻易击杀这头怪物。
所以她应该争取时间等到援军到来,而最佳的做法就是踢开这些不管不顾的农民们的门,冲到他们的家里利用房屋作为掩体抵御。
这个答案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也实际上是一个最为正确的选择。因为食尸鬼摆明了是针对她来的,比起毫无防御跑在大街上其实躲进房屋利用掩体防御更加安全。
而且屋里的人也不见得会死,只要他们做法得当的话。
可她。
终究下不去这个手。
弥次郎拿来的农具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过了,尽管没有经过细心保养,但这也是这家人唯一的生计来源。
而他们的家,也是仅有的遮风避雨的住所。
她明白流离失所是什么感觉,明白哪怕身份低贱到上街就会被人咒骂不论做什么事情或者不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当成坏事的罪魁祸首,但想到自己仍旧有一个家可以回去就觉得一切烟消云散是什么感觉。
没有任何的小孩子是愿意和洛安人一起玩的。
她永远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远远地看着他们嬉闹,独自想象着如何和他们搭话,如何变得讨人喜欢,苦思冥想却始终难以鼓起勇气付诸实际——因为她害怕失败的后果,因此每每都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但只要想起自己有家可回,有父母在,能吃到虽然粗糙但热腾腾的饭菜,就总觉得还能期待明天的到来。
也许可以称之为家的东西改变了,但是只要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一切就都还过得去。
所以她下不去这个手,无法去剥夺别人所珍视的这样的地方。
“笨蛋。”
老师肯定会这样骂吧。
“米拉,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锵——”她甩了一下因为过度使用而产生了缺口的单手刀。
“需要你的时候却又不在。”
“真是个糟糕的大人。”“嘭!”爪子抓住了地面的食尸鬼硬生生把自己从泥地里拔了出来,紧接着用左爪把插在身上的锄头和草叉接连拍掉,又一甩脑袋让脑门上的铲子飞走。
“当锵——!”飞出去的铲子撞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嗷!!”黑色的积雪在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而它的伤口缓慢流出粘稠的体液,正对着米拉一声咆哮。
“嘶——”洛安少女吸了一口气,重心前压。
“死!”食尸鬼伏下了身体,紧绷起肌肉。
“呼——”她呼出了一口气,重心稳固寸步不移,将迄今以来所学的知识尽数应用。
“你在干什——”弥次郎紧皱着眉毛,他注意到了米拉的意图,但仅以她的体格怎么可能拦得下这头怪物的冲刺。
“咚——咻——”双手握刀,以袈裟斩的肩位起手。
——它果然试着躲开之前曾经重创过自己的攻击。
手腕翻转,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配合另一次踏步和扭腰转换成大角度横斩——紧接着在命中的一瞬间扭转刀刃,故意以错误的无法切开的方式来使得武器不是砍开而是将对手拍开。
“嘭!!”“咚——!”
‘成功了——’贤者曾经用来硬生生停下一条鳄鱼的技法,但米拉还没来得及高兴。
“浅了!”弥次郎声嘶力竭地喊着。
“呲————!!”四肢着地的食尸鬼虽然被拍歪了,但是爪子深深地钉在泥地里的它并没有被这一击给击倒。
“嘶——”瞪大了双眼的洛安少女立刻反手一记斜撩,但这仓促的攻击没能奏效,反而被它轻松地拍飞了仅有的武器。
“咻咻咻——当——!”打着转飞出去的单手刀铲走了一片的薄薄黑雪,露出土黄色的地面。
“咻——”“喝!”虎口一阵酸麻,但米拉还是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小刀,紧接着一划,但也被它轻松地躲开。
脸上体液仍旧横流的食尸鬼用那双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珠盯着她。
虽然看不出表情,但米拉却感觉到了这个魔物身上传来的戏谑。
像是把老鼠不断地抛向空中直至奄奄一息的猫,在旁边懒散地打着盹,看着已经苟延残喘的老鼠仍旧蠕动着试图艰难逃生一样——
这是一种胜者的余裕与从容。
胜率滑到了最低。
璐璐焦急地仍旧试图攻击,但她在又丢出一枚石子没能命中以后伸手一摸,袋子已经空了。
弥次郎抓着短刀试图冲上来,但一个步子没踏稳直挺挺地摔了下去,然后试着爬起来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完蛋了。
连个食尸鬼的都打不过。
这么多年的相伴与学习,还以为最少已经逐渐开始能够跟得上那个背影了。
“老师。”米拉抿着嘴唇。
“你在哪.....”声音有点颤抖。
时间是来不及的。
哪怕他注意到了异向,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仅仅交锋十分钟的时间,即便是贤者又怎么可能赶得过来。
她清楚这一点,但她却仍旧期待着那个人拿着大剑在另一侧杀出来。
奇迹已经创造过这么多次了,再来一次也不意外不是吗。
但是前方一片安静。
雪忽然停了,因为魔力逆流引起的抽痛也已经消失,似乎是与这有关,但她眼下无心去想。
“死——了。”食尸鬼再次吐出了和人的语言,但这一次带了一个“哒”的尾音,代表过去式,这是它简单智力最高的展现。
它再次伏下了身体,不打算继续戏谑,而是确凿无疑解决掉面前的目标。
“咚——”震天动地的响声在右侧响起。
“这他妈——”
“呼——咻——!!”紧接着是剧烈的气流声。
“嘭!!!!”
带着惊人动能的巨大镶钉木棒从天而降,震开的爆风让洛安少女不禁闭上了双眼一头白发也狂乱飞舞,紧接着才是浑身重甲唰啦啦的金属碰撞声。
“咚!!!”原本还在洛安少女面前的怪物瞬间失去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像是砸烂的番茄一样溅射到四周的体液。
“垃圾。”足有两米七八高度留着黑色长发的女性不屑地骂了一句紧接着把脑袋连着半个身体被砸烂的食尸鬼“嘭!”地一声踢到了半空中。
“御雷!来!”屋脊上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半空中“咔嚓!”一声落下的闪电准确无误地命中了飞起的食尸鬼。
“轰嗤——!”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的残尸尚未落到地面上已经燃烧殆尽。
“咚——”而那身材高大到骇人,武器也有几分眼熟的来访者回过了身。
“鬼神族。”樱和绫还有弥次郎目瞪口呆。
“白发。”
“月神卫?”赤红的双眼之中一片冷漠,尽管身形高大,但与之前所遇到的相比面容却和人类相似,留着一头紫色长发穿着重甲的武士俯视着下方的洛安少女,如是说着。
“清!”站在屋脊上穿着一身红白服饰留着长发的女性一声清喝紧接着“啪!”地拍了一下手掌,场地内的黑雪以及食尸鬼残留的体液就都开始消融。
“夷人也有。”另一名打扮相似的女性从女性鬼神身后探出了身体,她眯着眼看了下从屋脊上爬下来的璐璐,又看向了其它几人,皱起了细长的眉毛。
“......”新出现的人盯着米拉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又看向了落在地上的单手刀,最终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是东渡的月神卫。”
“哼,南蛮。”而额头长角的高大女性发出不屑的声音,转过头带着一身盔甲的碰撞声一手抓着腰间的大太刀另一只手将金棒扛在肩上走向了另一侧。
“听得懂吾国语言吗?”眯眯眼的温婉女性转过了头看向了米拉,而陷入呆滞的洛安少女呆站着下意识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没事了。真是奇怪组成的队伍。面对邪妖想必是陷入苦战了吧,但不必担心。我们来了。”她伸出手碰触了米拉的肩膀,洛安少女紧接着感觉到一股暖流流淌进身体,消除了魔力逆流的残余痛处。
“果然,你拥有灵脉,这想必是邪妖会盯上你的原因。”
“真是讽刺。”她摇了摇头,而后又看向了后方的绫。
“博士大人。”眯眯眼的女士微微低头。
“巫女大人。”而绫也以相同的礼节回礼。
仅仅两三句言语,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援军就转过了身,仿佛对他们毫不在意一样向着另一侧走去。
“照月,走慢点。”眯眯眼的巫女对着前方的鬼神这样说着,而一行人呆呆地看着这仅有三人却魄力十足的队伍缓慢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嘶——”弥次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巫女。”而樱的语气之中也满是感慨,还有一丝丝的放松。
“你们?”只有米拉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她连武器都忘了拿回来,就愣愣地回过头发声。
“以其身侍奉于神之人,能够引用神之力的存在。”绫解释,但却只让洛安少女更加迷糊。
“神之力?”她歪了歪头。
“——”博士小姐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整个手臂一起指向了天空:
“雷霆。”
“她们几乎只待在新京,这次居然来到了泰州,看来多半是听到了某些风声。”
“但是既然巫女和鬼神部队都已经来了,那么来再多的怪物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绫摇了摇头,而其它两名和族人出身的人面上的乐观和放松也是有目共睹的。
确实。
终于回过了身来的米拉也这才察觉到了战斗力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和人的巫女所拥有的魔法能力几乎可以与魔导师相媲美,而刚刚那个坏脾气的鬼神,她此时注意到了身后地面上的两个深坑才明白——对方是一跃而起跳过了房屋直接落在食尸鬼的附近并且使出了一击。
返祖的山鬼也许体格更大,但空有力量缺乏灵巧与智慧的它们,从表现来看多半是无法与真正的鬼神正面抗衡的。
传说级的战斗力,而像这样的部队来到了北部的边境。
月之国和以前经历过的国家都不一样,数千年统一的这个国家所积累的能量。
远超她一届异邦客想象力之极限。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远处响了起来,熟悉的洁白身影首先气喘吁吁地出现,过了半分钟有多,其他脸熟的面孔也才陆续追了上来。
“嘶呼——嘶呼——”气喘吁吁的独角兽来回踱着步检查着米拉的身体。
“我没事的。”它一直不停地蹭着,直到洛安少女伸手摸了摸它的侧脸。
“少爷!”老乔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就冲到了面色苍白的弥次郎身旁。
“属下无能。”而鸣海等人紧接着下马立刻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不是你们的错,是我自己决定单独行动。”而有气无力的弥次郎摆了摆手。
“没事吧。”仍旧不怎么会骑马的咖莱瓦从马背上下来的一瞬间就因为大腿内侧的刺痛而夹紧了双腿,他憋成苦瓜脸却还在关心的话语让米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最后看向了亨利。
贤者没有什么话语,只是上下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微微地松了口气。
“我刚刚骂你了。”米拉理直气壮。
“是吗。”而亨利耸了耸肩。